034

唐昆月是哭著跑出去的。

才的出門，雨水就劈頭蓋臉地砸下來。在雨中急行，渾都已經。可卻沒有任何知覺，只想快一點逃離這個地方。

似乎只有逃離，才能讓麻痹自己，假裝自己還是那個表哥最喜歡的姑娘。

顧淮安了鼻梁，喚來長喜，“跟在表姑娘後面，確保安全回府。”

長喜領命追了出去，上咕咕叨叨念著：“這還真是一件麻煩事。”表姑娘的脾氣可大著呢。

又或者不能說是脾氣大，而是驕縱，從小被捧著在掌心長大的孩，從小要什麽有什麽自然會驕縱。腦子裏除了，就沒在意旁的東西。

若是哭著從安王府跑出去的事被傳出去，唐家不得會再次進京城中的視線。安王府老的的做的都是髒活，也就是在皇帝心中的地位重，沒有什麽人敢直接下手，可不就是會找唐家發洩怒氣。

唐家的表爺差點折損在應試之前不就是最好的說明？唐家現在都低調得很，世子爺廢了雙都未曾來探過，不就是存了明哲保的心思。

就是世子爺照顧外祖家，不曾計較過這點罷了。

再說回來，真要是說世子爺對唐家誰最好，那也不是表姑娘而是表爺，難不世子爺還喜歡表爺不？

他心裏計較，還是認命追了上去，結果在街角看見一個男子打著傘準備去拉表小姐。

定睛一瞧，好幾夥，居然是六皇子。

唐昆月臉更加不好，掙紮著要回自己的手，“你放開。”

“現在下著這麽大的雨，你要往什麽地方跑？跟著我上車，我先送你回去。”六皇子抓著的胳膊，“你就算是不想看見我，也不能拿自己的開玩笑。我送你回去之後，立馬就離開還不嗎？”

“同你有什麽關系，我自己會回去。”唐昆月火氣更甚。

兩個人就這樣拉拉扯扯，屢次推開面前男人過來的傘，最後都厭煩了。

在長喜出現時，的眼睛亮了一瞬，可眼中的芒隨著看清長喜後空無一人時又慢慢變得黯淡。

“表姑娘，馬車隨後就來，小的送您回去。”

垂眸看向腳下的青石板，豆大的雨點砸落下來又濺起，出門時華貴的擺沾染了泥塵，再也看不出原本的名貴。忍著眼淚，輕聲問：“是表哥讓你來的嗎？”

“世子爺怕你有危險，唐老夫人會難。”

閉上眼，再睜開眼時眼眶全都是通紅的，絕般朝著邊的男人說：“你送我回去吧。”

唐昆月是個多麽驕傲的小姑娘，從小到大給他好臉都是極的，更別說用這種祈求的語氣。

顧書心中沉悶，最後還是將手中的油紙傘朝著面前的姑娘傾斜了大半，小心翼翼地替遮擋住大部分風雨之後，才溫和道：“好。”

“表姑娘。”長喜著急地的名字。

唐昆月卻沒有再回頭，跟著六皇子一起走上了不遠停著的馬車。

長喜著急，又不好直接去阻攔，只好認命地跟在兩個人的後，一路狂奔。

隔著雨幕，馬車中傳來子間斷的哭泣聲和男子的安的聲音。裏面的氣氛不知道有沒有火熱得起來，但是長喜卻開始上火了。

在親眼看著六皇子將表姑娘送到唐府時，他馬不停蹄地趕了回去，將這件事告訴世子爺。

換做其他人他都不會有這麽大的反應，可那是六皇子，是皇後的兒子。他現在雖然還沒有正式朝堂領差，世家們就開始替他造勢，準備同太子打擂臺。與其說是同太子打擂臺，又不如說是世家同皇上的博弈。

安王是皇上的親弟弟，定然是忠誠的保皇黨，這也就代表著安王府和六皇子天然就是站在對立面。唐姑娘最後要真的是和六皇子在一起，安王府乃至皇上都會被狠狠打臉。

長喜說完之後，顧淮安倒是不在意。

“皇後心中有算，六皇子妃定然是要從世家當中選，將這一派聯系在一起。唐家還是人，興旺不起來。就算是為了賭氣，也不會選昆月。”

利益使然，走到最後一步了，誰都不是蠢貨，不會為了一時不忍讓自己功虧一簣。

比起這個，他倒是更關心江南的局勢。這幾日他借著同聶懷玉的關系，同蔣侍郎私下見過面，聊了兩個時辰。他只嘆能從毫無基的寒門爬到三品，又在風口浪尖上急流勇退的大臣，無論是眼、學識甚至手段都是頂尖的。

蔣佑寧還是戴罪之，只穿了一件極為尋常的葛青道袍，在見到他時直接開口問：“世子爺，可是為了江南一事找我。”

顧淮安看著他陡然變得花白的兩鬢，點點頭，“淮安是有些不解想要請教您，請您指點一二。”

蔣佑寧耷拉著眼皮，定定瞧了他好一會，慢慢吞吞走到他對面坐下。他倒是沒有拿著長輩的架子，也沒有戴罪之的戰戰兢兢，極為平和地替他斟了一盞茶。

“你其實不該問我的，關于江南一事，我能說的早就稟報給聖上，想必聖上已經同你說過了。”

他也給自己斟了一盞茶，沒有等顧淮安說話，先笑了出來，“世子爺可想要聽聽，老夫的經歷？”

顧淮安挑了挑眉，“願聞其詳。”

“老夫出農家，爹娘都是泥水中討生活的，家中還有三位兄長。老夫是子，占了便宜，吃過的苦頭比兄長。可盡管這樣，老夫在讀書之前從來沒有喝過這般貴的茶水。”

小老頭轉了轉茶杯，接著又高興起來，頗為自豪道：“可是我自聰慧，不托大的說同過目不忘也沒有多差別。村裏老秀才有才之心，將我帶在邊親自為我啓蒙。等我稍長些，便游說我的父母雙親舉全家之力供我求學。我倒是順順利利考了秀才，舉人卻屢次不第，以至于花費巨靡令家中雙親和兄長吃糠咽菜。“

“現在回頭看我從前做的文章，雖說見的短淺，可也不是全然沒有可取之，中個舉人還是綽綽有餘，只是每次都差了一點運氣。”他嘆了口氣，而後看向旁邊的男子，目黯淡道：“靖嘉二十三年，我已生了退卻的心思，不曾研讀過書文，而是四奔走謀生。也就在這時候就，意外結識王謝兩家的旁支，第二年便就高中。

我雖已在京城，可我的族親俱在江南。我這一支隨著臣在京城中逐漸站穩腳步，也開始逐漸興旺，有了的幾個讀書的好苗子。”

顧淮安已然明白他的意思，繼續聽著。

蔣佑寧也不在意他是什麽想法，自顧自地解釋：“而像我這般的人不在數。我前半生不說對這江山社稷又多貢獻，可也能堂堂正正地說，我已經做完自己能夠做的所有事。”

這也是皇帝為什麽震怒之後額，也饒了蔣家的原因，蔣佑寧在遂州治理上有過功勞，後來進了戶部又將幾場對外的出兵的後勤安排得妥妥當當。

顧淮安沒有勉強他說其他的，而是說起自己在主事儋州的遇到的一些事兒。儋州地偏遠，民風尚未開化，確是種植了各種各樣的果實。

“我是春日上任，見過枝頭繁花一朵累著一朵，我幾乎可以看見秋日的收。可盡管如此，當年儋州死的仍舊有數千人。”他如今說出來，心早就沒有多波。可他仍舊十分清楚地記得，也是在同樣涼爽的秋日，他在村尾的某戶人家中，親眼瞧著一個孩子著枝頭累累的柰果死。

原因無他，這些柰果都是屬于主子家的，同他們沒有一點幹系。權貴利用空當在儋州大肆圈畫土地，將原本的民衆變自己的家奴，最後是戶。

遍綺羅者，非是養蠶人。

蔣佑寧沒有說話，半垂著眼簾如同一尊定的菩薩，仿佛任何的事兒都不會牽他的毫的心神。

顧淮安也沒有生氣，而是問：“江南富饒，想來沒有殍，大人應當覺得我是在說笑。”

蔣佑寧雙手在一起，“倒也不是。”

顧淮安沒有接話，而是端起那杯早就已經冷掉的茶水慢慢喝。

天朗氣清，惠風和暢，秋日的還帶著溫度。

他完全就是在賭，賭場的這麽多年還沒有將蔣佑寧最初的理想磨滅，賭他始終對民衆存著一份憐憫之心。

聶懷玉進來他們時，蔣佑寧仍舊沒有開口。

他雖然有些失，卻還是尊重蔣佑寧的選擇，起準備同聶懷玉一同出門。而那個坐在位置上裝泥菩薩的小老頭也站了起來，將一塊不知道在手中了多遍的紙條塞進他手中。

“我只能做到這裏了。”蔣佑寧低聲音說，接著率先走出去。

顧淮安愣住之後，住他，“蔣大人。”

蔣佑寧繼續往前走，沒有任何停留。

他心緒複雜，“從江南回來，我去你府上拜訪。”

遠遠走在前方的老者朝著天空揮揮手，像是允諾又不像是，背影灑極了。

聶懷玉啞然失笑，“我這個岳父呀……馨褱這下倒是可以放心了。”

“我也是占了你的便宜，回來請你喝酒。”

聶懷玉點頭，“那我便一直等著。”

顧淮安同他說了一會話率先回來，得知唐昆月已經平安回府上之後，才將紙條拆開來看。紙條上的容很是簡單，不過就是兩個地名和幾個人名，再也沒有旁的。

他閉眼沉思，將江南的況同這紙條上的人名結合在一起，都沒有察覺到天沉下來。

徐嬤嬤進來送飯，他瞥了一眼，拿起旁邊的火折子將蠟燭點上，“姜若呢。”

“剛給敷了藥，還在屋子裏沒有出來。”

他點了點頭，將紙條對折就著燭火，看見紙條被燃燒殆盡之後，才開始用飯。

等徐嬤嬤收拾東西要出去的時，他開口說：“讓今晚還過來。”

徐嬤嬤言又止，最後還是沒說話。

姜若今夜是沒準備去世子爺的屋子，因為臉上腫得厲害，怕惹了世子爺不高興。甚至都不想出門，總覺得現在旁人都知道看畫冊的事兒，怕面對旁人投來的異樣眼。

坐著發呆時候，徐嬤嬤進來了，說是讓晚上過去。

磨蹭著，手想要臉上仍舊火辣辣的地方，“我……我怕嚇到世子爺。”

“世子爺是這麽說的。”徐嬤嬤見高高腫起的臉，對多了幾分同，難得和了面，“他不是那種只知曉的人，先去吧。”

說到這個份上，姜若也不好再反駁，只是在沐浴時磨磨蹭蹭，拖延時間，腦子裏七八糟想著。其實捉不世子爺對這件事的態度，聽說世子爺對表姑娘一直很好，不知道這次他會不會不分青紅皂指責？

直到木桶裏的水都沒了溫度，才慢吞吞站起來，往屋裏走去。

在要進屋子前，抿抿，將被水汽打的碎發別在耳後，讓腫起的半邊臉出來。這樣其實很不好看，可世子爺總不至于在看見的傷之後，還會懲罰自己吧。

這麽想了之後，倒是平靜下來。

果然，男人在第一眼都就注意到臉上的傷，蹙眉道：“這麽嚴重？已經上過藥了嗎？”

“上過了。”

顧淮安是很意外，但是忙沒看見小丫鬟臉上的傷，見徐嬤嬤帶著下去上藥以為沒那麽嚴重。

他也是沒有想到在自己面前弱弱的昆月下手會這般重。

面前的小丫鬟直愣愣地站著，紅腫在瓷白的臉上十分突兀，低眉順眼不曾過半聲疼，像極了將委屈往肚子裏吞的小。

也就是還有點腦子，知道將自己的傷口出來。顧淮安沒有在意這些，而是朝著招手，“坐過來讓我看看。”

姜若窺見他臉，才慢慢坐下。

顧淮安出手，如玉般剔的手指輕輕了傷口的邊緣，力道輕得就像是羽劃過。

還是忍不住瑟了下。

“很疼？”男人問。

姜若不知道該怎麽回答，若是說疼聽起來就有點像告狀，就搖了搖頭，“不疼。”

雖然上說著不疼，可潤的眼一直盯著男人的手，生怕再被到。

顧淮安覺得的樣子好笑，笑過之後，心又了幾分。對于姜若來說，這完全就是場無妄之災，且這場災難是由他帶過去的。

他垂下眼簾，拇指挲著食指的邊緣，又問了一次：“真的不疼？”

姜若：我要告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