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哥最終沒有收那筆錢。

原本打算去公司的溫廷彥，這會兒懶懶地靠著，不大想起，隨后翻了下胖哥的朋友圈，看見的是一個普通人最瑣碎的日常。

比如，媳婦兒今天燒了什麼菜，倆娃闖了什麼禍，家里的小狗又拆家，或者自己哪天休息，在家秀一把廚藝……

平淡而真實的生活，樸實的文字記錄，著濃濃的煙火氣，卻莫名看得人眼眶發熱。

每一張照片里的人都在笑，而且是笑得眼睛發亮的那種笑。

他忍不住在胖哥下廚那張底下評論了一句：大哥廚藝不錯，看起來就很好吃。

評論完，他便去看別的了，過了好一會兒，朋友圈有個紅的提醒，他點進去一看，是胖哥回復他：有時間歡迎來家做客。

他暗暗笑了下，搖頭。

怎麼可能？

一個素味平生的普通滴滴司機，他怎麼可能去人家家里做客？

他穿著睡，原本是靠在床頭的，過了一會兒，就半躺著了，再過一會兒，發現整個人都很懶，也沒那麼想去公司。

墻上還掛著他和簡知的結婚照。

是婚禮那天的攝像師拍的。

他忽然想起來，簡知想要專門拍一套婚紗照的，和他提過好幾次，但他總說，忙，以后有空再說吧。

慢慢的，就不再提了。

他更是把這個事忘了。

后來，簡知選了婚禮上一張照片放大了洗出來，掛在這里，歡歡喜喜等到他回來，拉著他來看，還問他掛在這個位置好不好，這張好不好看云云。

他那時候只隨意敷衍了兩句，就進浴室洗澡去了。

他甚至看見了簡知眼里淡下去的彩，也沒有回頭……

他的腦袋愈加沉重起來，干脆把手機放下了，他覺得自己好像從來沒有放松過，從有記憶起，就是繃勁和忙碌的狀態，甚至，沒有哪天像今天這樣賴在床上不起來過。

算了，本來就是他休假，就給自己一天假吧。

他昏昏沉沉的，竟然睡著了。

這一覺睡了很久很久，醒來時周圍都是黑的，他的腦子短暫宕機，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哪里，此刻又是什麼時候。

而且，頭很痛，很重，整個人像在冰窖里一樣，冷得很。

不對勁……

現在不是夏天嗎？

他索著把被子蓋上，難極了，嚨里像有火在燒，想喝水，剛撐著坐起來，頭就一陣眩暈，還炸裂般的痛。

他又倒了回去。

他現在大約知道，自己生病了，腦子里也是迷迷糊糊的。

下意識的，索著把手機到了，還充著電呢，拔掉充電線，他習慣去打簡知的電話，但是，回答他的是機械的電腦音：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怎麼又關機！

他升起一些怒氣，后來才想到，簡知已經出國了，而他，并不知道國外的電話號碼。

他回到微信，打語音電話。

簡知看見他的語音來電時，剛剛準備和趙老師一起去吃午飯，看見是溫廷彥來電，沒有接。

但他一直在打。

不管簡知是拒聽了還是聽之任之不接，他就沒停過。

連趙老師都察覺了。

“老師，我接個電話，你先過去。”

趙老師會意，笑笑先走了。

簡知轉接了電話，“溫廷彥，你發什麼瘋啊？”

溫廷彥的聲音傳過來，又嘶又啞，“簡知……簡知……”

“有什麼事你就說吧！”

“簡知，我不舒服，難……”他不但聲音嘶啞，而且黏黏糊糊的，好像不太清醒。

“溫廷彥，沒有別的事我就掛了啊，你不舒服跟我沒有關系。”

“簡知，簡知別……我真的不舒服，我病了。”

簡知覺得可笑極了，“你病了？你病了找我？溫廷彥，你搞錯沒有？”

“我想喝水……頭疼……我起不來了……”

簡直同鴨講…！

說什麼他本沒聽進去！

但簡直聽明白了，這是病得糊里糊涂想起這個溫太太來了，“溫廷彥，你是想找人伺候你是吧？”

“簡知，我真的很難……”

“難你給你的程程打電話啊！反正連家里碼都知道，讓來照顧你啊！”不是真嗎？

溫廷彥卻啞著嗓子道，“程程？怎麼能程程呢……不能麻煩……”

簡知直接把通話掛斷了。

溫廷彥還是本事的，這都隔著重洋，而且明明都已經放下了，早都不難過了，眼下還被他氣著。合著駱雨程就是不能被麻煩的小公主？就是伺候人的老媽子？

“簡學姐！”蔣仕凡從后面追了上來，看見的臉，笑問，“怎麼了？誰惹我們簡學姐生氣了？”

簡知笑著搖頭，“沒有，走吧，吃飯去。”

“好嘞！吃飯是頭等大事！”蔣仕凡笑的。

簡知笑出了聲，蔣仕凡在安，不著痕跡的，吃飯是頭等大事，別的都是小事。

確實，人都到國外來了，天高地闊的，怎麼還能被國的垃圾緒給束縛？

而另一端的溫廷彥，說著話，耳邊突然沒有了人回應。

他閉著眼睛默默拿著手機，但也沒能支撐太久，再度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他是被門鈴吵醒的。

但他不想應答，蒙著被子繼續睡，響了一陣后沒聲兒了，便不再理

這一次，他卻沒能睡著，也沒能睡太久，因為，陳嬸上來了。

陳嬸出院了，但傷還沒好，腳是扭傷，雖然一瘸一瘸的，但是能走路了，胳膊卻還打著石膏，掛在脖子上，是兒陳沐熙陪著來的，從鄉下逃出來以后，給兒改了名，跟姓，希兒一直沐浴在溫暖的下。

來這里，主要是收拾一些東西，簡知離開了，這個家也就不再需要雇，把東西收拾收拾就走了。

按了門鈴，沒有人應答，那應該是沒有人在家里，想著，這樣也好，收拾好再給先生打個電話或者留個言。

然而，進了家門，才發現，好像有人在家的痕跡。

“先生？”喊了一聲。

房間里傳來悶悶的“嗯”。

先生在家？

陳嬸驚了，忙讓兒好好在沙發坐著別，一拐一拐走到臥室門口，“先生，您在家啊？我來收拾點東西就走了……”

想了想又說，“謝先生和太太這幾年對我的寬容和照顧。”

溫廷彥沒有回答。

陳嬸覺得還是不對勁，正常況下先生不可能不出來，更不可能一句話不說，“先生，你還好嗎？”

終于，聽見里面傳來嘶啞的嗓音，“不好。”

生病了？

“先生，那我進來了？”陳嬸試探著問。

“嗯……”

陳嬸進房間后一看，先生居然還在睡覺，這就太不正常了，“先生，你不舒服嗎？”

“水……”溫廷彥嗓子又干又痛，猶如火燒，昏睡的時候忘記了，醒來只想喝水。

“好，好，你稍等啊……”陳嬸出去，讓兒去倒了一杯水，自己接了，再次叮囑兒乖乖坐著不要東西，一拐一拐的，端著個杯子進了房間。

溫廷彥勉強坐起來喝水，可他這嚨，現在連喝水都痛得像刀割。

陳嬸看著他痛苦的樣子，以及通紅的臉，憑經驗覺得他可能發燒了，又去了拿了支額溫槍來，給他測了一下，好家伙，39.5度。

眼看著溫廷彥喝完水又躺了下去，陳嬸只好道，“先生，您發高燒了，去醫院看看吧？”

溫廷彥搖搖頭，不肯去。

不管怎麼勸，他都不肯，說請個診所醫生來看看，他都不肯，陳嬸著了急，只好自己給他找藥吃，好在自己帶過娃，而且又照顧了簡知五年，有一點基本的護理知識，按以往的經驗，從藥箱里找了藥給他吃了。

他糊里糊涂的，吃完藥睡下的時候代一句，“讓太太今晚睡客房，別傳染給了。”

陳嬸：……

說實話，陳嬸對溫廷彥并不同。

是溫廷彥請來的保姆不錯，但和簡知朝夕相五年，對簡知的遭遇更有共鳴，但溫廷彥到底對有恩，而且，本就是這家的保姆，眼下這況，只怕是暫時走不了。

算了，高燒這樣，如果真的不管，也做不到。

開始收拾一瘸一拐單手收拾屋子，發現溫廷彥緩下來的服全是泥垢，也不知道在哪里沾上的，沾上多久了，這會兒都已經干了，僵的一層。

想起前天晚上的大雨，估著他是淋雨了，才冒的，但是到底要去哪里才能在雨天造這個樣子？

這服得拿去店里洗了。

給用袋子裝起來，正好家里什麼都沒有，還得去超市買點菜，順便就把服拿去洗了。

還是兒陳沐熙陪去的。

服送洗，再買菜，差不多四十分鐘過去，回到家里以后，便去廚房做飯，做點清淡的給溫廷彥吃。

陳沐熙很乖，跟著去廚房給幫忙。

飯做好以后，陳嬸再去房間看溫廷彥。

見他已經醒了，而且眼睛看起來清明了不，不再是之前緋紅的眼白。

退燒了。

“先生，飯做好了，你看要不要吃點？”陳嬸小聲說。

溫廷彥并沒有胃口，而且嚨還是像刀割，這咽食對他來說太痛苦了。

“你怎麼來了？”溫廷彥這會兒清醒了，才想起問，聲音還是嘶啞的。

陳嬸便把自己來收拾東西的事說了。

“收拾？”溫廷彥微微皺眉，“你去哪里？”

“我……重新找事做。”

“你不照顧太太了嗎？”溫廷彥眉心皺得更了些，“是嫌工資低了？要漲工資？”

“不是不是不是。”陳嬸連連搖手。是因為，太太不會再回來了啊，先生。

但這句話不敢說出口。

“那就繼續在這做，有什麼要求可以提，這五年你照顧太太照顧得不錯，漲工資應該。”溫廷彥果斷道。

“可是，太太……”陳嬸言又止。

“太太只是出去一個月，一個月就回來了。”溫廷彥查過了，他們那個巡演團，就是去歐洲巡演一個月而已。

陳嬸不敢出聲了，不敢說太太可不是只去一個月。

“那，先生，是我把飯端到房間里來，還是您……”陳嬸決定先不說，那就在這再待一個月吧，到時候太太徹底和先生離婚了，再走，現在不能說話，壞了太太的事。

溫廷彥不可能在床上吃東西的，雖然不想吃，但他作為年人，倒也不至于任，“出去吃吧。”

“是。”陳嬸趕轉出去了。

餐廳里，沐熙已經把碗筷都擺好，溫廷彥出來的時候就看到家里多了個人。

陳嬸趕把沐熙拉過來，“溫叔叔。”

“溫叔叔好。”陳沐熙很拘束，也有點害怕，但知道，能去現在這個學校上學，就是這個溫叔叔幫的忙。

“溫先生，對不起，本來我是打算今天收拾東西告辭的，所以沐熙跟我一塊兒來，幫我一起收拾……”陳嬸解釋。

溫廷彥點點頭，在餐椅上坐下來，“孩子放暑假了吧？”

“是的。”

“你也沒地方住？”

陳嬸忙道，“有的。”

其實陳沐熙這五年，寒暑假都是給學校托管的，但今年想著反正要搬離這個家，橫豎是要租房的，那就不放托管了，租個房子好好和兒待兩個月。現在陳沐熙剛參加完學校的夏令營回來，準備這兩天就去租個房子。

“你住哪？”溫廷彥失笑，“租房？”

他這一猜就對了……

溫廷彥又道，“學校附近的房子房租貴得離譜，你那點工資，全房租去了。”

陳嬸想說，也不是要住那麼好的地段……

但溫廷彥接著說了，“就住這里吧，跟你睡，也影響不到我們，平時住宿，你暑假月租又麻煩又不劃算。”

“那……謝謝先生了。”陳嬸想著既然要留在這里，那兒單獨出去租房住也不好。

“嗯。”溫廷彥只吃了一丁點東西，吞咽實在太痛苦了。

放下筷子后，他還是乏力得很，又回房間躺著去了。

病來如山倒，他還從來沒這麼病過……

手機在床頭，順手拿起來一看，好多未接電話，公司的、客戶的、駱雨程的……

微信消息也要掉了，他一個個看，發現簡知的對話框很靠前，他點開，發現自己給打了無數個語音電話，其中有一條有通話時間，是接了的，但他記不得和說了什麼了。

還有一條他正在編輯的草稿，是他昏頭昏腦的時候打了一行字，但是沒有發出去。

他看著這行字，最終一個個字刪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