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車抵達蕪州是在當夜九點。

燈在細雪中暈開一片昏黃。

車站廣場前，慕嘉拖著行李箱，子碾過薄雪，發出細碎的聲響。

林諾走在側。

兩人呼出的白氣，在空中凝結又消散。

“學姐，跟叔叔阿姨打過招呼了嗎”

林諾側過頭問。

慕嘉輕點頭，手無意識地拉著行李箱拉桿。

目掠過遠零星的燈火，睫在眼下投下暗影，似乎在想著什麼。

林諾敏銳地察覺到的遲疑，溫聲道：

“我在車站附近訂了酒店，明天再去拜訪叔叔阿姨。”他頓了頓，又補充：“這個點確實有些晚了。”

慕嘉沒解釋。

父親這些年生意失敗，健康狀況每況愈下。

此刻家里兩人估計早早睡下。

就算去了，也見不到人。

“那...我就先回去了。”

攏了攏圍巾。

“明天見，學姐。”林諾站在原地，目送的影漸漸融夜。

站前廣場的燈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印在結了霜的地面上。

——

今天是個罕見的艷天。

上午十一點整，家屬的門鈴準時響起。

慕志升正坐在客廳看報紙，聞聲立刻放下手中的老花鏡，三步并作兩步去開門。

冬天暖從門斜斜地灑進來，將林諾的影子拉長。

“叔叔好。”

林諾微欠，雙手遞上心準備的禮盒，“這是給二老帶的補品和茶葉。”

慕志升笑得眼角的皺紋都舒展開來。

他年輕時壯志未酬，到老了，就盼著兒嫁個良婿，以后過上好日子。

他一邊接禮，一邊拍著林諾的肩膀：“來就來，帶什麼東西！快進來坐吧。”

兩人進門。

慕志升目不聲打量著眼前的年輕人——

說話時目真誠，舉止得，年紀看著不大，事倒穩重。

慕志升上周聽到兒要帶人回來，十分開心。

母親陳麗芳看到丈夫如此興致，也不忍打擾，親自下廚，給做了幾個菜。

廚房里飄來陣陣香氣。

陳麗芳系著圍探出頭來：“小林到了？”了手上的水珠，快步走出來，“路上還順利吧？”

“阿姨好。”林諾又恭敬地回，“我昨天是跟慕嘉一起來的。昨晚在酒店。”

“住酒店干什麼？多浪費錢……”

陳麗芳說著，指使慕嘉，“你去把樓上收拾出來。讓小林今晚住你表妹之前的那個房間。”

慕嘉抗拒：“媽，不要……”

陳麗芳容不得拒絕，“快去。聽話。”

慕嘉只能轉，做樣子一般上了樓。

這家屬院，還是當初父親下海經商之前，在單位時購買的，是二層小樓。

當初小姨陳麗秀工作不穩定，姨父陸文許在清水單位，所以表妹曾短暫寄住過他家。

現如今，表妹早已經出國留學了。

慕志升熱地拉著林諾在沙發上坐下。

茶幾上一早擺好了水果跟堅果。

“聽嘉嘉說你大四了，正準備讀文許的博士？”他一邊給林諾倒茶，一邊狀似隨意地問。

“是的叔叔，我之前在金融機構實習，也就是在那兒遇到了慕嘉姐。離開后，覺還是深造幾年，對找工作更有幫助。”林諾雙手接過茶杯，語氣謙遜。

——

京市飛往蕪州的航班。

飛機在平流層中平穩地飛行。

舷窗外，云海翻涌。

謝斯衍解開西裝扣子，調整座椅靠背角度到舒適的位置，順帶看了一眼家族群。

指尖在屏幕上停頓片刻，到底撥通了母親的視頻電話。

“媽。”

他聲音低沉。

畫面里謝母正在花，聞言放下銀質剪刀：“斯衍？你這是在哪兒？”

敏銳地注意到兒子后的航空座椅。

“去蕪州的航班上。”

謝斯衍調整了一下鏡頭，沖道：“今年春節……可能不回去了。”

謝母聞言蹙眉。

“又是新的項目？”忽然想到什麼，“中建的年會你沒出席，董事會的那群元老們又要...”

“有急事。”

謝斯衍打斷得恰到好。

——既不失禮，又不容追問。

電話掛斷。

“這大過節的，也不知道在忙什麼。”謝母放下手機，無奈搖頭。

畔忽然傳來一聲輕笑。

“這是……給您追兒媳婦去了吧？”

“瞎說，”謝母扭頭，看向那人，“斯衍跟騰芷剛剛分手。不說現在他沒有這樣的心思，就是有……天天忙著工作，我哪來的兒媳婦？”

謝母完全不是容得下開玩笑的樣子。

謝峣只能吐吐舌頭，陪著笑臉，“小嬸嬸，我哥電話里怎麼說的？”

“聽說是去了蕪州。中建在那邊也有項目？我倒是不知道。阿泠有聽說麼？”

驟然被點名，謝泠一怔。

片刻后，乖覺地搖頭。

謝斯衍的事，一向不敢過問。

兩人說是兄妹，但是到底不是一個媽所生。

謝斯衍只是的堂哥。

何況他現在大權在握，中建說是他的也不為過，之前為了自己的事，已經諸多費心。

現在可不敢再去煩擾。

蕪州？

聊到這地方，外間的程予安正巧推門進來，聽到“蕪州”二字，手中的茶杯微微一頓，一盞茶就潑到了旁邊的地毯上。

“予安……？”

謝母作為在座唯一的長輩，眼風利落地朝他看去。

程予安將茶杯放到桌上，沉穩地命傭過來收拾，邊拿紙巾手，邊道：“我沒事。”

——

今天是大年二十九。

吃完飯后，一家人在老宅春聯，齊聚一趟哄謝老爺子開心。

白億踩著細高跟踏進客廳時，謝泠剛把一個“福”字倒過來。

“予安哥哥，你要這麼啦~”

程予安看著玻璃上的福字，面尷尬。

從中午吃飯開始，他就有點心不在焉，腦海里回著“蕪州”——

據他所知，這種南方城市，一向不是中建的業務范圍，

何況有什麼要項目，需要他這個大boss在大年下，不顧全家地飛過去？

項目上那些員工，是吃干飯的嗎？

……

白億將手中的馬仕手袋遞給傭人。

徑直走到里間，同謝母打招呼：

“伯母新年好。”

謝母正坐在黃花梨木太師椅上品茶，見來人是，才出幾分笑意：“億來了，快坐。”

傭立刻端上茶盞。

白億接過，聞了一下茶香，不經意地開口：“斯衍...沒回來過年？”

方才進來時，打量在家的幾人，沒看到他的影。

門外，也沒停著他的車。

謝母放下茶盞，瓷紅木茶幾發出清脆的聲響，“說是蕪州有項目。”

說到這兒，保養得宜的臉，浮現一不悅，“這孩子主意也是越來越大。”

白億不說話，低頭抿了口茶。

碧螺春的清香在舌尖化開。

謝母明顯有點不開心，“億，你也多勸著點。”

白億面上答應，心理不免冷笑。

謝斯衍那里，現在哪里有開口的余地……也就差點流產，能讓他有一點緒波了。

但這話白億沒說，只是笑得溫婉：“我會的，伯母。”

謝母將當作自己人，這是好事。

白家這些年產業凋零。

如果不是年時在謝家寄居的這段經歷，加上嫁給了岑臣，現今這樣榮華富貴的日子，大約過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