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茂將唐嫵用麻繩捆住，又用殘布給堵上了，隨後給套進了一個麻袋子，裝進了馬車裏。

唐嫵看不到前面的路，只能覺道馬車不停地在向左搖晃，本想記著些路，可奈何天生方向差，剛拐了沒兩個彎，就暈頭轉向了。

不到半個時辰的功夫，便聽到這夥人和駐守城門的兵開始了周旋，他們很是老練，故意著一口不太正宗的京腔，說過年了，要回老家。

今夜是除夕，夜裏允許開城門，所以侍衛也沒過多懷疑，就讓他們簡單地打開幾個包裹，檢查通過就可以放行。

他們一共是九輛馬車，唐嫵在第六輛上。車上的人全部都是農戶的打扮，除了放在明面上的鍬，鋤，就是一排排的麻袋。

麻袋拆開後也都是一些農産，例如土豆蘿蔔這些。

唐嫵在馬車的角落裏蜷著，能覺到有一把尖銳的正抵在的背上，不敢出一一毫的聲音，因為知道，以這幫人的手，都不用等兵救下，的小命就已經嗚呼了。

守城的兵還算盡責，沒有要放過任何一輛馬車的意思。就在以為兵也要把拎出去檢查的時候，張茂突然開口道：“爺，我們這麽多人還得趕船回蘇州呢，您就行行好，別為難我們了，我的老母親都癱在榻上快五年了，正眼的等著我回去呢！這要是錯過了明早的那艘大船，我們初十都到不了家。”這段話，張茂還故意用的蘇州話。

那兵擡起頭，也不知道怎的了，突然眼眶一紅，“你老家也是蘇州的？”

“是呀。”張茂一邊撓著後腦勺，一邊道，模樣十分憨厚老實。

這時候，前邊的人突然“啊”了一聲。

兵回過頭，正好看見一袋子土豆滾到了地上，好幾個人都在跟著撿。

這些人敢怒不敢言的模樣，不讓他目一滯。

他們一看都是些老實的農戶，一年都回不了一趟家，若是再這麽查下去，肯定是要耽誤了他們的時間。

思考了半響，他揮了揮讓人開了大門……

橫躺在馬車裏的唐嫵聽完兵的那聲“開城門”，就絕地閉上了眼睛。

不苦笑，這一刻，倒是懂了為何殿下日日要那麽忙了，有這樣口技了得的敵國細作，怕是真是要掘地三尺才挖的出。

這一出城門，張茂便開口道：“張衡，去通知前後的弟兄，我們不走水路，走山路。”

“茂哥，水路四天就到了，咱們要是走山路，怕是得十天半月的啊。”

“無論咱們走山路，還是水路，那郢王都會追上來，鐘九山崎嶇不平，我們還能據地勢與他周旋一番，若走水路，只要被圍住了，就是死路一條。他若是令智昏，興許還能與我們談個條件，但……這種事誰又說的準呢，四十八條敵國細作的命，和一個人，你會怎麽選？”

“大義滅親的確實不在數，何況是……”張衡道。

張茂把話接過來道：“是啊，郢王心思縝，這兩年我們與他鋒，從來討不得好，上次中戌關之戰，杜將軍差點沒直接死他手裏。這才剛打了勝仗，都沒給個息的機會，又將我們盤踞在這數年的基業都毀了。”

張衡點了點頭，目凝重地開口道：“茂哥，那我們應該怎麽辦？”

“等咱們上了鐘九山就分四路，每隔半個時辰走一批，分散些，活下來的機會也能更大些。若是我有命回去，也就不枉阿媛跟了我一場……我答應過，要照顧弟弟。”

“茂哥……”說著，這車裏的幾個人都哽咽了。細作向來都是最不容易的，除了要不惜一切代價完任務，更是時時害怕自己回去以後，家都不在了。

他們這些人，一家老小的命都掐在渝帝的手裏，若是了歪心思，就只能等著被屠門了。

此次損失慘重，要是陛下追究，他們免不了要以命相抵，若是杜將軍能為他們求上一兩句，也許還能多一條生路……

又走了一段顛簸不平的路，到了十分寂靜的地方，張茂就將唐嫵拖了出來，他解開了麻袋，摘下了堵在口中的破布。

唐嫵也沒哭，也沒鬧，張茂挑眉意外道：“你倒是聽話。”

剛坐直了子，還有點暈，好半天才睜開了眼。

這一睜眼，才發覺著馬車裏擁不堪，除了，竟然還有七個大男人。

這時候，坐在左邊的一個男人，突然手住了唐嫵的腮，怒不可遏道：“茂哥，不然我們就用勞自己算了，男人殺了我們那麽多弟兄，我們就應該好好糟蹋糟蹋他的妾！”

“不得胡言！”張茂道。

“我知道茂哥是想把獻給陛下，可陛下不近，這是滿朝衆所周知的事，我們大渝的第一人蘇祈陛下都看不上，偏立了一個見都沒見過的人做皇後，這一個被人騎過的，難不還能了陛下的眼嗎？”這人厲聲道。

“不得陛下的眼，那還有杜將軍的眼！你收起那些心思！”

張茂的話，直接讓馬車陷了安靜。

是了，渝帝不近是不錯，但護國大將軍杜羌卻不是，所謂英雄難過人關，殺人如麻的黑臉將軍，獨獨憐人，那也是出了名的。

聽了這話，唐嫵剛剛揪起的心也算是放下了一半。

雖然現在陷囹圄，但好歹還沒有大渝的國境，只要這群男人不，便有機會自救。

須臾，唐嫵將頭轉向了張茂，一字一句道：“那為名阿媛的子，是您的夫人嗎？”

都說這世間最昂貴的一件裳，就是人的這張皮囊。

唐嫵此刻發髻已經淩不堪，臉上也都蹭上了麻袋上的塵土，按理說，這樣子早該和市井裏做農活的婦無異，但由于的實在太白了，此刻定眼一看，倒更是別有一番風味。

顛沛流離的人，權貴家裏的人妻，楚楚可憐的神，字正腔圓的聲調，無一不讓這些男人看直了眼。

“你問這做甚？”張茂道。

“妾在想，您為何不找人個人留下，用妾去把夫人換回來？”

聽完這話，張茂一怔，整個人的手都抖了起來，旋即他十分痛哭地捂住了雙眼。

這樣的易，他何嘗沒想過！可他們唯有等到除夕這天，才有可能得手……然而他的阿媛！本等不到等不到除夕！

況且，如果他自私地把阿媛換了回來，那剩下的人，又該怎麽辦？

提到阿媛，衆人都收起了旖旎的心思，其中一個男人對著唐嫵道：“像你這種被人養在院子裏的，能懂什麽？”

馬車行進的方向一路向北，朔風凜冽，唐嫵側頭看了看揚起的窗紗，然後低聲細語道：“妾十歲的時候，就是像今日這般，還未來得及吃口飯，就被親生父母套上麻袋賣了，風餐宿，朝不保夕，在人手底下討生活的日子，妾也是知曉的。”說著，唐嫵還故意落下一滴眼淚。

沙場上的爾虞我詐不懂，只知道自己現在逃不掉，如果還不把姿態放低，怕是連口水都沒得喝。

果然，這話才一落下，這幾個男人的表就又變了樣子。

一陣沉默以後，張茂默默開口道：“你或許無辜，但我們也別無選擇……再說，憑姑娘你的姿，即便陛下不要你，我們杜將軍也不會虧待你。只要你今後一心做我們大渝的婦人，自然也不會再有風餐宿那一天。”說完，他又對著張衡道：“給拿點水。”

唐嫵用被捆住的雙手，接過了一個水壺，默默看了許久。

……

連續趕了五天的路，這一夥人只剩下了七個。

其餘四十一人，有人去做了餌，有人已死于追殺……

唯有他們幾個人，踏了大渝的邊境。

這一路上由于唐嫵也算老實，又沒有出言得罪過他們，到了此刻，他們已經把唐嫵當杜羌未來的妾室看待了。

什麽吃的喝的，都是可著來，甚至為了看著沐浴，還為抓了一個婆子……

——

據他們目前得到的消息來看，陛下并不在皇城，而是在大渝的荊州紮了營。這樣的消息傳來後，他們暫時的寧靜就被打破了。

因為荊州距離他們的位置，只有咫尺的距離。

唐嫵忍了一路，現下知道再無逃走的可能，終于崩不住了。

當日夜裏，趁他們睡，了張衡上的一把匕首。

張衡剛一睜開眼，就見唐嫵將匕首抵在了自己雪白的脖子上。

唐嫵想了很久，覺得他們能放棄那麽多兄弟的命就為了要一個人的，那想必，就只有的命是最值錢的。

果然，張衡一見脖子上都流了，眼睛立馬就綠了。

“你這是做甚！你快放下！你一個姑娘，只要有男人疼你，你跟誰不是跟！再說，燕國早已被你們先帝爺揮霍的只剩下一個空殼，滅國那是遲早的事！你來了大渝，這是福的！”張衡大聲疾呼。

這下子，其他人也全都醒了。

唐嫵這時是真的害怕了，刀抵在自己脖子上的恐懼讓的手不停抖，似已經沒了痛覺般地劃著自己的脖頸，流著淚嘶吼道：“你們放我走行不行！即便你們抓了我，我也不會從的，說不定哪天，我就會像今日這般，殺了你們的陛下，殺了你們的將軍！”

張茂見已經崩潰，便悄然無息地從後面繞了過去。他是真怕劃傷了自己，便眼疾手快地後頭拉開了的手臂。

咣當一聲，匕首掉落在地。

唐嫵回頭朝著張茂的臉狠狠了一撓，三條道直接出現在了他臉上。

“若是能讓你解氣，你可以劃花了我的臉，只要你不刀，怎麽都行。”張茂道。

這幾日的相，不僅讓唐嫵到痛苦，更是讓張茂也痛苦，他甚至有些後悔，為什麽要把郢王妃和換了。若是他今日帶來的是郢王妃，他的心斷不會了一團麻。

下一瞬，唐嫵的臉就騰著氣，了無生氣地跌坐在了地上。

捫心自問，其實自己也不知道，還能去哪。

這幾日，連續和一群陌生的男子同吃同住，即便是殿下來了，也已經洗不清了。

況且，王妃也不會放過……

——

這是荊州的邊境，四周斷壁殘垣，他們到這兒的時候，天邊的晚霞已經被荊州後連綿不斷的山脊給吞噬掉了。

張茂出示了令牌率先跪在帳外頭，張衡則著唐嫵跪在另一側。

唐嫵低頭瞧了瞧膝下棕的發黑的土地，和枯萎的野草，不敢相信，枕穩衾溫夢不回的日子，才過了短短數月，就被老天爺無的收走了……

“陛下，張茂一行人在外求見，還帶了個人。”蕭胤邊的侍衛，孟生道。

蕭胤坐在高案之後，低頭看著剛送來的一爿信件，過了好半天，他才緩緩地擡起了頭。

他緩緩開口道：“怎麽，想用人來抵罪？”

帳銀燈搖曳，一束亮照在他的臉上。

與英俊瀟灑的外貌截然不同的，是他那雙跅弢不羈的雙眸。

他眼裏泛著的鷙與狠厲，人本無法與之相視。

都說一個人手上染過的鮮多了，那麽戾氣便會加重。就比如蕭胤的寢殿周圍，一年四季，除了那只他寵的鸚鵡，真是連一只會的生都瞧不見。還曾有個不怕死的民間道士給他批命，說他是一輩子孤家寡人的命……

孟生走到他側，將桌案上的空杯斟上了茶水，遞給了蕭胤道：“陛下，張茂說那人是燕國郢王的妾室。”

蕭胤接過，垂眸輕抿了一口道：“既然與燕國有關，那便人將帶到杜將軍那兒去。”

送到護國大將軍手裏，能是個什麽結果，孟生心知肚明。可他一想到外面跪著的子與殿下的畫中人極為相似，便只好著頭皮道：“屬下剛剛瞧了一眼那子……長的，與娘娘實在又幾分相似。”

蕭胤忍不住嗤笑了一聲，自打他立後以來，朝中大臣都在以死進諫，說此事甚為荒唐，若是不想因此染上污名，則應該盡快挑選正妃為好。

可蕭胤對這些呼聲，向來置若罔聞。

最後見抵抗不過，那些大臣，只好紛紛照個畫中的子的樣子，尋來了幾位相似之人。但最後，又都被送了回去。

孟生見過陛下因此事盛怒的樣子，若不是外頭那子有九分，不，是一一樣，他斷不敢開這個口！

就在這時，外面恰好傳來一個子的聲音，“我既不是你們大渝的子民，那我為何要跪！”

帳外，剛喊完，所有人都像看瘋子一樣的看著。前不敬，是要讓所有人為陪葬嗎？

而帳，話音一落，蕭胤手中的茶盞“啪”的一聲，就掉在了地上。

蕭胤那副睥睨天下的面容瞬間消失不見，他魂不附般地起了子，一把掀開了營帳的曼簾，朝前去。

就這一眼，他仿佛覺有千上萬顆釘子，從土壤裏鑽出來，將他整個人定在了原。

蕭胤想過千上萬次和重逢的場景，他卻沒猜中，會就這樣的，令他猝不及防的，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還是，就連發脾氣的模樣都是一樣的。

他眼眶猩紅，用幾不可聞的聲音，喃喃自語道：阿嫵，朕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