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姜沐言角的淺笑微微一僵，旋即又恢複自然，道：

“不作甚，閑得慌罷了，隨便學學，嬤嬤不必張。”

“大小姐千金之軀如何能進廚房？且大小姐的一雙玉手萬萬不可幹這等活。”

趙嬤嬤頻頻搖頭，不張，是在替自家小姐張。

大小姐是自照料長大的，在眼裏，他們家大小姐就是九重宮上的漂亮仙，生來就該金尊玉貴的養著。

“……我去看看，不學，嬤嬤就當我是散心，隨便走走看看。”

姜沐言擔心自己一味堅持會顯得太過異常，遂改了口。

綠蕉自然知曉姜沐言想學做羊的原因，上前攙扶著趙嬤嬤的手，一同勸解道：

“嬤嬤，大小姐就是一時興起，好奇而已，興許大小姐進去看兩眼覺得無趣，自然也就走了。”

紅桃站在姜沐言的旁未語，反倒是好奇的看了眼姜沐言。

以前，大小姐從未對廚房之事産生過好奇心。

最終，趙嬤嬤雖不解且覺得不妥的況下，終還是讓姜沐言進了廚房。

扶搖閣是姜沐言的院子，院中有小廚房。

姜沐言了小廚房，便給綠蕉使了個眼，綠蕉心領神會的主給趙嬤嬤打下手，不懂就問，專心致志的學著做羊。

姜沐言沒手，卻在一旁看著學習，記住了每一個步驟以及注意事項。

羊做出來，喝著還是記憶中的味道。

姜沐言坐在上房的臨窗榻前，垂眸凝著白琉璃盞中白的羊，陷了沉思。

也不知兩個小孩惦念的，是不是這個味道。

“紅桃。”姜沐言忽而擡頭，喚著屏風外幹活的紅桃。

紅桃放下手中活計，繞過屏風進來，恭敬躬道：“大小姐。”

“你去跟我娘說一聲，我要出府買胭脂。”端坐于榻上的姜沐言，如常吩咐道。

“是。”紅桃應聲出去，心裏卻有些奇怪。

大小姐半月前買的胭脂還未用完，怎的又要去買胭脂了？

紅桃前腳剛走，屏風外幹活的小丫鬟沒多久也離開了。

綠蕉走到姜沐言旁，低聲詢問道：“大小姐，是要去梨園嗎？”

“嗯。”姜沐言心神不寧卻堅定的點頭，轉而問道，“羊你可學會如何做了？”

綠蕉點頭：“學是學會了，可奴婢不知做出來味道如何。”

姜沐言垂眸又看了眼琉璃盞中的羊，道：

“你去小廚房，將嬤嬤做的羊盛兩份放于食盒中，我們帶去梨園給他們嘗嘗。”

“是。”

綠蕉應聲要走，姜沐言卻又喚住。

“等等。”姜沐言眸微閃，聲音得低低地，“小心些避著人。”

姜沐言第一次這般的做事，心下連連嘆氣。

向來厭惡見不得的事，沒想到有一日也會淪落到這種地步。

“奴婢曉得。”綠蕉鄭重其事的點頭。

綠蕉很快提著一個食盒回到上房，就見姜沐言著窗外院子嘆氣。

姜沐言見回來，瞥了眼黑漆描金的食盒，問：

“綠蕉，梨園離城南的出水芙蓉胭脂鋪，遠不遠？”

綠蕉放下食盒，眉頭鎖道：“奴婢方才也想到了這個問題，正想與大小姐說，遠的，大小姐怕是不好走過去。”

從出水芙蓉胭脂鋪走到離醉巷的巷頭，距離倒也還好，勉強能走上一走。

但梨園在離醉巷的巷子深，走進去就遠了。

且姜沐言是相府嫡，華，首飾名貴，千金大小姐出行皆坐馬車，若步行于巷子，太過惹眼反倒不合適。

“若坐馬車去梨園，如何能瞞得過府中馬夫。”姜沐言也蹙起了眉頭。

距離遠，便不能走過去，坐馬車又勢必會被馬夫知曉。

即便不讓馬夫進梨園，可無緣無故去城南，還進了一座民宅院子。

馬夫勢必會覺得異常，指不定回府就告知于爹丞相，亦或者是娘相府夫人。

姜沐言閉了閉眼，又長長地嘆了口氣。

府中的馬夫沒有一個是心腹，不能節外生枝。

“大小姐。”綠蕉想了想，小心翼翼道，“讓我大侄子當馬夫帶我們去梨園，你覺著如何？”

綠蕉一家都是家生子，父母兄嫂皆是相府的奴仆。

是老來子，自家大哥的大兒子比還大一歲。

的大侄子打小就老，做事麻利又穩重，關鍵還是個言寡語之人，嚴能保守得住。

“你是說劉泉？”姜沐言眉心一道。

“嗯。”綠蕉點頭，“我娘說夫人有意培養他，他現在跟著張管事學習，等將來大小姐出嫁，他會陪嫁過去替大小姐打理鋪子。”

此事綠蕉一家都知曉，劉泉本人更是心裏清楚，他未來的主子是姜沐言。

所以綠蕉認為，劉泉應該會替姜沐言保守，不會背叛自己未來的主子。

姜沐言凝眉思索。

為相府嫡，出嫁之時嫁妝定然厚。

相府夫人對疼有加，早在有意與舅家表哥定親來與商量時，便順道著說了一些嫁妝以及出嫁之後的事。

綠蕉的娘是相府夫人的母，也是邊最得力的嬤嬤，劉泉是自己母的大孫子，相府夫人對他也是信任的。

是以相府夫人想讓劉泉陪嫁到陸府之事，姜沐言是知道的。

劉泉此人，姜沐言也見過幾次，樣貌普通，但子確實比同齡人沉穩，話也。

“綠蕉，你大侄子可在府中？”姜沐言下了決心，擡眸詢問綠蕉。

“應是在的，大小姐與表小姐在亭中閑談時，我還遠遠看見了他。”綠蕉道。

“你去將他喚來。”姜沐言道。

“奴婢這就去。”綠蕉應聲出去。

回來的倒是很快，比紅桃回來的還快。

扶搖閣上房，姜沐言端坐于榻上。

劉泉進門後頭垂得低低地，目落于地面不敢往上挪，在綠蕉的帶領下，他站定後看著姜沐言的祥雲紋繡鞋，恭敬行禮：

“小人見過大小姐。”

姜沐言打量著躬行禮，未敢直起腰來的劉泉。

瞧著是個老實本分，守規矩的。

“劉泉。”喚他名字。

“小人在。”劉泉腰彎得更低了。

“聽聞你在學習管理鋪子之事。”姜沐言端起案幾上的清茶，姿態優雅的輕抿了一口。

“是。”劉泉回答肯定。

“我娘有意讓你當我的陪嫁，此事你可知？”

姜沐言緩緩放下茶杯，言行舉止高貴端莊，掃向劉泉的眼眸卻淡然沉靜。

“小人知曉。”劉泉不知姜沐言喚他來有何事，又問他這些作甚，他聞言後頭垂得更低了。

“日後待我出嫁，我便是你唯一的主子。”

姜沐言瓷白如玉的雙手，慢條斯理的把玩著手帕，一雙杏眸卻直直盯著劉泉。

“今日若我吩咐你做一件事，且要你保，絕不能給第二個人知曉，你……能否做到？”

姜沐言的聲音不急不緩，語氣也不輕不重。

可劉泉卻莫名的，從中到了一威圧。

他不由得擡眸，冷不丁對上了姜沐言威嚴懾人的漆黑瞳眸。

劉泉心神一個激靈，撲通一下就跪了下去，語氣鄭重的磕頭道：

“小人自今日起，唯大小姐之命是從，不論何事，定當守口如瓶，打死也不告知第二人。”

姜沐言見劉泉如此上道，稍稍松了口氣。

不久後。

馬車自相府大門口緩緩離開，劉泉駕著馬車去往城南。

在要拐進離醉巷之前，綠蕉從馬車出來，將馬車上懸掛的‘姜’字牌子取了下來。

“阿泉。”綠蕉手上捂著牌子，低聲對劉泉道，“離醉巷深有個梨園的宅院，在那裏停下。”

一開始只知道要去離醉巷的劉泉，鄭重其事的點頭：“好，小姑。”

綠蕉複又進馬車。

不久後，馬車停在了梨園門口。

劉泉看了眼普普通通，牌匾上寫著‘梨園’二字的民宅，回頭沖馬車低聲道：

“大小姐，到了。”

綠蕉提著黑漆描金的食盒出來，先去敲響了梨園的門。

來開門的婢認得綠蕉，綠蕉將食盒遞給，這才又回到馬車前。

四下看了看，巷子裏并無其他人，這才對馬車裏的姜沐言道：

“大小姐，無人。”

姜沐言今日穿著一黃，還披了一件火紅的披風。

端坐于馬車的有些張，擡起素手先戴好披風兜帽，這才低著頭走出馬車。

綠蕉攙扶著下了馬車。

被兜帽遮住了絕容的姜沐言，心虛的低垂著小腦袋，眼睛除了腳下的路那裏都不敢看，步伐匆匆的踏進了梨園。

一起進梨園的綠蕉，作麻利的關門。

院門徹底關上前，沖馬車上著的劉泉使了個眼。

劉泉頷首，趕著馬車又離開了。

姜沐言聽到後院門關上的聲音，繃的小子這才敢放松下來。

在院中停下腳步，緩緩擡頭。

結果這一擡頭，便與正前方廊下清雋傲骨的年對上了眼。

“……”姜沐言微微怔住。

蕭南瑜穿著白直綴，負手而立的姿修長拔，矜貴又斂，被他那雙清冷的眼眸看著，姜沐言莫名地就有一種，做賊被人當場抓包的錯覺。

姜沐言看著他，一時無言。

蕭南瑜定定著，淡淡開口：“你來了。”

“嗯。”姜沐言垂眸，取下兜帽。

站立于院中，四下打量。

這是一個一進院落，不大，但也不算小，收拾的很幹淨，也很雅致清幽。

院子一角還有一棵銀杏樹，樹下有石桌石凳，待秋季銀杏葉子變黃，滿地金黃落葉定然很好看。

姜沐言打量完院子，沒看到兩個小孩，擡步朝蕭南瑜走去。

“蕭大公子，小孩呢？怎麽沒見到？”邊走邊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