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另一端，一場方新聞發布會正在進行。

巨大的晶屏幕上，發言人面容嚴肅，后是藍底白字的背景板，國徽懸掛正中，氣氛莊重得令人窒息。閃燈在屏幕上無聲地起落，像一場遲來的雪。

“經專案組縝偵查，現已查明，黎氏集團及其主要負責人‘梟’，本名黎嘯天，長期從事非法集資、縱市場、洗錢等多項嚴重經濟犯罪活……”

發言人的聲音通過電視揚聲傳出，平直、清晰，不帶任何個人緒。每一個字都像一顆釘子，釘進黎氏商業帝國的棺木。

傅薄嗔坐在沙發上，姿態未變，仿佛屏幕上播報的，只是一段無關要的財經新聞。陳助站在一旁，手機屏幕亮著，上面是那些“食腐豺狗”被一一鎖定的資本流向圖，紅的箭頭代表著凍結與查封，正在迅速占領整個版圖。

葉弈墨站在屏幕前，距離很近。能看清發言人每一次眨眼，每一次換氣的微小停頓。的整個世界，都濃在了這方寸之間。

“……此外，調查過程中發現，黎氏集團為掩蓋自罪行，轉移公眾視線，曾于多年前策劃并實施了一起質惡劣的誣告陷害案件。”

空氣仿佛凝固了。

葉弈墨的呼吸停滯了一瞬。前傾，雙手無意識地撐在了電視柜上，指尖冰涼。

發言人停頓了一下，似乎是為接下來的容預留出足夠的重量。

“經重新核查，現有充足證據證實，當年的‘江安和商業間諜案’，純屬黎嘯天等人造。其所有指控，均不立。”

江安和。

三個字，從那個代表著國家公信力的口中說出，穿越了漫長的歲月，清晰地敲擊在葉弈墨的耳上。

“據復核結果，我們將正式撤銷對江安和先生的所有不實指控，恢復其名譽。對于此案造的嚴重后果，以及相關職人員，我們將展開進一步追查，絕不姑息。”

發言人說完，微微鞠躬。

“啪嗒。”

葉弈墨手中的遙控落，掉在地毯上，發出一聲悶響。沒有去撿，像是被走了所有的力氣，緩緩地沿著電視柜坐到地上。

溫熱的，一滴，一滴，砸在自己的手背上。視野迅速模糊，屏幕上那張嚴肅的臉，變了一團晃的塊。

贏了。

可是，哥哥再也回不來了。

這場遲到了太久的昭雪，像一把溫的刀，剖開了用仇恨和堅偽裝多年的外殼，出了里面早已潰爛流膿的傷口。疼，鋪天蓋地。

“傅云深、周琛等人，也已被警方控制。”陳助的聲音適時響起，打破了這片死寂，“所有涉案人員，將一并移司法機關理。”

傅薄嗔按下了遙控的關閉鍵。

屏幕瞬間變黑，倒映出室昏暗的廓，也倒映出蜷在地上的那個瘦削影。

“我要去見他。”葉弈墨開口，聲音沙啞得厲害，像被砂紙磨過。

扶著墻，掙扎著站起來。腳步虛浮，走了兩步，晃了一下。

一只手扶住了的手臂，穩定，且有力。

是傅薄嗔。

他什麼都沒說，只是松開手，將車鑰匙放在了面前的玄關柜上。

“陳助會理后續。”傅薄嗔的語調，和他的人一樣，沒有溫度，“包括傅家的事。”

葉弈墨拿起鑰匙，指尖的抖幾乎握不住那片金屬。沒有回頭，也沒有說謝謝，只是拉開門，走了出去。

門在后輕輕關上。

陳助看著那扇閉的門，又看了看傅薄嗔：“傅總，一個人……”

“有些路，只能自己走。”傅薄嗔轉，重新向那片沒有星星的夜空，“有些債，也只能親手討。”

墓園很安靜。

冬日的風吹過，卷起幾片枯葉，發出沙沙的聲響。

葉弈墨抱著一大束白，一步一步，走在石板路上。的步伐很慢，卻異常堅定，仿佛這條路，已經在心里走過了千百遍。

在一塊墓碑前停下。

照片上的年輕人，穿著白襯衫，笑容干凈，眼底有。時間將他永遠定格在了最好的年華。

江安和。

葉弈墨蹲下，用袖子仔仔細細地拭著冰冷的墓碑，將上面沾染的灰塵一點點抹去。作輕，仿佛在一件稀世珍寶。

然后，將那束開得正盛的白，輕輕放在碑前。

“哥。”

開口，聲音很輕，被風一吹就散了。

“我來看你了。”

就那樣蹲著，看著照片里的那張臉，看了很久很久。

“今天，新聞上說……你是清白的。”的聲音開始不控制地抖，“他們給你平反了。”

“你聽到了嗎？”

沒有人回答。只有風聲嗚咽。

“黎家倒了。那個‘梟’的人，也抓住了。所有害過你的人，一個都跑不掉。”

像個孩子一樣，絮絮叨叨地匯報著戰果。每一個名字，每一樁罪行，都說得清清楚楚。

“對不起。”

說到最后，再也支撐不住，額頭抵上冰冷的石碑，肩膀劇烈地聳起來。

“對不起，哥……讓你等了這麼久。”

“讓你一個人，在這里……等了這麼久。”

抑了多年的委屈、憤怒、思念和無盡的悲傷，在這一刻，盡數決堤。沒有嚎啕大哭，只是無聲地流著淚，任由那咸的浸襟，滲腳下的土地。

知道，哥哥聽不見。

也知道，這遲來的正義，換不回他的生命。

但必須來，必須告訴他。

這是與他的約定，是活下來的唯一支柱。現在，支柱完了它的使命，而的人生，似乎也隨著這場清算的落幕，被掏空了。

不知過了多久，風停了，夜漸深。

葉弈墨緩緩站起，雙早已麻木。最后看了一眼照片上的笑臉，然后轉，沒有再回頭。

后，那束白在夜中靜靜綻放，像一場無聲的告。

走出墓園，一輛黑的車，正靜靜地停在路邊。車燈沒有開，像一頭融夜的沉默野。

車窗降下，出傅薄嗔那張廓分明的臉。

葉弈墨沒有意外，拉開車門，坐了進去。

車沒有開燈，一片昏暗。誰都沒有說話。

良久。

“結束了。”葉弈墨低聲說，像是在對自己說，又像是在對他說。

傅薄嗔發了汽車。引擎的低吼打破了沉寂。

車子平穩地駛車流，匯那片依舊璀璨的城市燈火。

“不。”傅薄嗔的聲音在狹小的空間里響起，清晰，且帶著不容辯駁的穿力，“清算，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