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46章 換。……

當最後幾筐木炭分發殆盡, 典學陷無盡的懊悔中。

當初若聽了王夫子的建議未雨綢繆，多囤半個月的木炭，何至于陷今日窘境？

“學宮現存人數衆多, 每間廳舍皆要放置炭盆取暖, 眼下木炭僅夠支撐今晚之用。”

偏廳圍坐一圈議事的夫子與儒生，負責采辦資的典學手拿賬冊, 訥訥道, “糧米雖足, 然若無取暖之，數千人只怕難以捱過這幾日的冰雪酷寒。”

一旁的謝漣輕哼一聲, 微揚下頜, 愈發直背脊, 似是在說：“諸位不聽我言, 如今被那群流民拖累, 可滿意了？”

崔妤向主座上的老者：“張博士，您那邊況如何？”

張晏神凝肅, 雙手疊拄于杖上, 重重吐納鼻息：“吾數次與北淵兵卒周旋，詳陳采購資之要，皆屢遭回絕。”

“那便只能在學宮裏尋些能用的柴火了。”

元繁環顧四周, 目落在一旁的書案上, “不若先將那些閑置的書案、箱篋劈做柴薪，暫且應急。”

前庭很快堆滿了如山般壯觀的箱籠家，這座歷經艱辛才修葺填滿的學宮, 轉瞬又複歸蕭索。

北淵士兵在門房外燃起篝火，三五群地飲酒啖，聽學宮傳來此起彼伏的劈柴聲, 頓時發出一陣肆意的哄笑。

“看他們還能撐幾日！”一個士兵狠狠撕咬一口掠奪來的羊，滿流油道。

城破第四日，學宮衆人的神明顯萎靡了不。

偶爾稍有風吹草，便有學生大著驚坐而起，惶恐地瞪著黑暗，仿佛有可怖的鬼魅即將沖殺而出。

這般日夜驚惶之下，阮明棠與兩名太學生相繼病倒了，凍死、病死的百姓又多了幾。

盡管學宮的馬車都已劈做柴薪，用以取暖熬藥，卻依然難以抵擋寒風與疾病的侵襲。

累瘦了一圈的醫師輾轉忙碌于病患之間，不時以袖拭去額間涔涔冷汗，終是無奈回稟道：“這幾日傷寒者甚衆，藥材已不夠用，還請郎與諸位夫子另做打算才行。”

張晏看著病榻上燒得面通紅、不住寒的李促，目幾番凝重，終是忍著膝蓋的風寒痛艱難起，一字一頓道：“取筆來，吾親自與烏桓進談。”

烏桓進是此番率兵攻占邑的北淵主將。

這個高近九尺的彪形大漢按刀立于風雪中，審視面前清瘦嚴肅，須發比積雪還白的老人，禿鷲般兇漠目緩緩下移，落在他手中平舉的赤紅筆上。

“你既然捧著我國的筆，總得拿出點誠意來，為我大淵國做點事實。”

烏桓進冷笑一聲，高聲道，“久聞虞朝文脈昌盛，賢才輩出……不如這樣，你們師生衆人誰若能作賦一篇，為我大淵歌功頌德，再于城頭當衆宣讀勸降。一篇勸降文換一車炭、半車藥材，這買賣如何？”

張晏腆著老臉前來商談，已是不得已而為之，聞言然變，面上浮出辱的肅然：“荒謬！我大虞文士，豈能為一車炭米折腰事賊，行此茍且生、叛國背德之舉！”

“既如此，那就沒什麽好談的了。”

烏桓進盯著面前這把朗的老骨頭，出一個古怪的哂笑，“關門！”

砰地一聲巨響。

學宮大門再次被鎖上，卷起的寒風裹挾著雪粒，將張晏強撐的形得連連後退，踉蹌著就要跌倒。

“張博士！”

“夫子！”

元繁與一名太學生沖下石階，一左一右攙住這位嗬嗬氣的老人，將他扶進室坐下。

“夫子勿憂，學生沒事的……”

榻上的李促強撐病軀坐起，一邊急促咳，一邊用沙啞的聲音鏗鏘道，“若要向北淵賊子俯首稱臣才能換得藥材，學生……學生寧願一死！”

其餘數名儒生相視一眼，俱是默默頷首，齊聲道：“寧死不降！”

“混賬！”張晏重重一頓拐杖，氣得須眉倒豎，“爾等黃口小兒，尚未及冠，什麽小病小災抗不過？誰許你們說這樣的喪氣話！”

年人們不語，或忍淚，或埋首，但每個人的臉上都寫著寧死不屈的氣節。

除了謝漣與周晦。

前者是在為衆人不聽自己勸誡、執意要救下那些螻蟻般的黔首而生氣，後者則死死盯著室漸漸黯淡的炭盆，蒙著一層更為深重的灰敗與不安。

仿佛衆人的命，也即將隨著火的泯滅而消逝，永遠冰封在這個漫長的寒夜。

“難道已是窮途末路了嗎……”

周晦蠕，發出一聲細弱的。

“當然不是。”

沈荔提燈進門，搖曳的風燈鍍亮腳下三尺寒磚，也照亮了後抱著幾十斤竹簡的商風與陸雯華，“我們還有柴火，熬過一夜，便多一分勝算。”

衆人看了看，又看了看抱著竹簡的商風等人，頓時駭然大驚。

周晦渾濁凹陷的眼睛倏地睜大，驚得聲音都變了調：“爾為師，難道要做焚書毀典的罪人嗎？”

沈荔迎著衆人的視線向前，隨手了一卷竹簡，映著微弱的火展開，“聖賢典籍可以重刻，然人命不可複生。先救人命，才能談救人心。”

“張博士！”謝漣求救般看向張晏。

張晏沉良久，方道：“你我為人師者，當知摧毀一個王朝，只需先抹去他們的文化，攻擊他們的教育，使其不知為何而生，為何而戰，直至禮崩樂壞、同室戈，則國必滅矣。吾輩北上重建學宮，教化萬民，就是為了避免大虞毀于愚民之策……”

“教化萬民，那也得有民可教。”

沈荔環顧衆人，蒼白的指尖一松，將竹簡投炭盆，“倉廩實而知禮節，若連命都保不住，談何教化萬民？”

火驟亮，伴隨著清脆的竹片裂聲，開一陣春風般和的暖意。

那樣的溫暖令人著迷。

眼見衆人面複雜，崔妤將懷中的竹簡置于地上，了酸痛的胳膊道：“生死存亡之際，當以大義為先，諸位就不要墨守規了。”

方才可是含著淚，將自己最珍貴的焦尾琴都劈碎了，給染了風寒的學生取暖呢。

這無疑是個艱難的決定，稍有不慎，便有可能被天下士人扣上不敬先賢的帽子，斷送一生仕途——

但前提是他們能活著回蘭京，這些百姓能活著等來援軍。

都已經堅持到這一步了，難道真要因抱令守律而搭上數千條命嗎？

張晏的面幾番變化，終是緩緩闔上幹枯的眼皮，中滾出一聲沉痛的決斷：“開藏書樓。”

一摞一摞的竹簡抱出，分散至學宮各，拆下韋編，投炭盆之中。

墨香混合著竹香氤氳飄散，有學子紅了眼眶，每拆下一片簡牘都會自發默記上頭的文字，試圖將這些曾令他們覺得枯燥無聊的字眼留得更久些，記得更深些……

竹片投炭盆的一剎那，仿若一聲先賢的嘆息，跳的火映照著每一張或年輕、或滄桑的臉龐，是取暖的炭火，亦是文脈延續的星火。

已過子時，偏廳幾位值夜的夫子圍著炭盆取暖，睜眼等待天明。

崔妤抱著膝蓋，將一把簡牘投炭盆中，問道：“你們說，北淵兵為何要我們寫降書，還要上城牆當衆宣讀？”

“因為他們怕了。”

沈荔凝視盆中明滅的火，玉的面容鍍著一層和的暖意，“許是沒有朝著他們希的方向發展，又許是龍門關出了什麽意外，總之烏桓進開始變得焦躁，迫不及待要弄出更大的靜吸引虎威軍回援邑。”

“有道理。”

崔妤點點頭，“雪，你說祝昭們搬到救兵了嗎？”

沈荔算了算時辰，道：“順利的話，應已抵達潁川與陳郡。最遲再過三日，便知分曉。”

“三日……”

崔妤輕輕品味著這兩字，如今每息都分外難熬，熬過三日談何輕松。

如今簡牘燒了大半，琴瑟也都劈做柴火，崔妤急需一點小趣味來熬過漫漫長夜。

想了想，將下頜擱在膝蓋上，朝沈荔與元繁眨了眨眼道：“這麽幹守著甚是無聊，不若我們來玩個游戲，如何？”

沈荔側首：“是何游戲？”

崔妤一雙桃花眼微微轉，很快有了主意：“這樣，我們每個人流說一個不為人知的小。反正能不能活著出城都未可知，心事埋土中也是可惜，不如一吐為快，但……”

話鋒一轉：“但出了這扇門，衆人便要將彼此的深埋心底，不許肆意宣揚。君子之約，敢不敢？”

“我沒意見。”

元繁笑道，“但誰提議，便由誰先。”

“好好好，我先打個樣。”

崔妤輕笑一聲，調整慵懶的坐姿，歪頭想了片刻，吐出一個石破天驚的，“其實我的阿弟，并非我的親生阿弟。他是阿母撿回來的孩子……”

“噗……咳，咳咳！”

元繁險些被茶水嗆到，忙放下茶盞了角，朝崔妤投去歉意的目，“抱歉，我只是覺得有些意外……令弟年有為，風姿出衆，比崔氏子更像崔氏子，可見才之道并非由脈決定，而在于後天的修養。”

“什麽‘比崔氏子更像崔氏子’？”

崔妤睜圓眼睛，佯做惱然道，“元直講是覺得，我這個貨真價實的崔氏反倒不夠格了？”

元繁忙道：“在下并非此意……”

他急得手足無措，崔妤這才破功一笑，佯裝的怒意便化作一彎靈的狡黠。

滿室笑語，苦中作樂。

沈荔也隨之抿一笑，溫聲道：“夢魚就是這樣，捉弄人。”

這一笑，便將崔妤促狹的目引了過來：“好啦，該雪說了。”

沈荔有些為難。

上實在懷揣太多不為人知的了，隨便單拎一個出來，都能驚落同僚們的下頜。

我家阿兄，乃蘭京世家之首沈筠？

我的夫君，是丹郡王蕭燃？

不，太招搖了。何況依托父兄、夫君存在的份，也沒什麽值得說出口的。

思索良久，方迎著同僚們期許的目，試探著道：“我……親了？”

“……”

崔妤眨眨眼，又眨眨眼，“就這個？你同我說過了呀。”

沈荔又想了想：“那，我打算和離了？”

“這個倒是沒說過……不對，為何要和離？”

崔妤睜大嫵的雙眼，愕然道，“雪不曾睡服他嗎？！”

“咳……咳咳咳！”

元繁嗆得臉都紅了，靦腆垂首，一雙眼都不知往哪兒放才好。

沈荔有些後悔，早知道便說自己醉酒後會被什麽奇怪的東西奪舍了——這個豈不比方才的口之言好收場？

正襟危坐，不聲地移開視線，試圖“禍水東引”。

“元直講，該你了。”

“我……咳！我……”

元繁如同被夫子點名的學生，稍稍直，認真思索良久，方道，“我出落魄寒門，十五歲那年無錢致學，被病重的阿父托付給同鄉世伯，做上門婿。”

“……”

見衆人怔然凝滯，元繁有些不好意思地苦笑一聲：“啊，這個，可是太無聊了？”

“不不不！”

崔妤眼中冒著八卦的，不自覺前傾子，擺擺手道，“繼續繼續，然後呢？”

“世伯是上過戰場的荊州兵，為人豪邁仗義。他膝下有個兒，較我年幾歲，子同的阿父一般急公好義，直爽可……”

“難怪那麽多豪族世家想與你攀親，皆被你婉拒，原是家中早就定了一門親事。”

崔妤道：“既如此，元直講為何不公之于衆呢？”

“自打見第一眼起，我便傾心于。”

元繁角帶著微微的笑意，溫道，“雖然只拿我當兄長看待，但……我還是很喜歡。”

聽到這，衆人明白了：原來近水樓臺未得月，人家姑娘不曾對他産生夫妻之。

“好了，我的已說畢，接下來……”

元繁的目移開，而後落在角落裏那道格格不的傴僂形上，發出邀請，“該周博士說了。”

周晦人如其名，同日暮下的塵埃一般模糊黯淡，若非元繁提及，衆人幾乎快忘了他的存在。

沈荔以為周晦不會接話，畢竟他是個怯懦到近乎卑微孤僻的人，怎敢當著衆人的面闡述自己的？

他這般平淡的人生，又有何而言？

然而周晦似是等著這刻已久，巍巍停筆整容，方小心翼翼地開口：“吾年輕時試通五經，原想做個為民請願的清。”

崔妤的角飛快地撇了一下，約莫是想笑，複又生生抑住。

只因周晦無論家世還是如今的，都和“為民請願”四字毫不搭邊。

“太學生學滿八年，方可試通五經。公卿子弟，可推為補吏；而寒門士子，則大多返回鄉梓地征辟為吏。”

沈荔打破這陣詭異的沉默，又往炭盆中加了兩片《相逢行》的簡牘，于是那張白皙若玉的面容也隨之亮了亮，顯得沉靜溫極了，“既如此，周博士又如何輾轉做了太學博士呢？”

“那年吾二十又五，的確在鄉梓地做了三年府吏，司管倉房賬簿事宜。但那幾年郡府的賬目總是對不上，出極大，吾上告郡守，卻平白惹來責罵……”

周晦似是陷了泥濘的回憶中，枯瘦的手指撚著禿的細筆，近乎呆滯地喃喃，“怎會是吾算錯了呢？吾的算學績素為太學魁首，怎麽可能算錯呢？吾一筆一筆地查，一筆一筆地算，熬了數個大夜，終于查到了賑災糧款上的紕……但那夜，賬房走水失火，吾險些斃命，好不容易死裏逃生回到家中，卻發現家中被賊寇洗劫一空，妻子兒亦被擄走。”

崔妤本聽得昏昏睡，聞言瞬間睜目，驚異道：“莫非是郡府僞造假賬，克扣賑災糧款，被你查出後便一不做二不休，痛下毒手？”

周晦卻搖了搖頭。

“不，是吾算錯了。”

“可是……”

“就是吾算錯了。”

他攏上那件破狐裘，渾濁的瞳仁一片死氣沉沉的木然，慢吞吞道，“吾向郡府認錯告罪，郡府赦免了吾的無知，還派兵將吾一家老小自‘賊寇’手中救出。只是我那夫人了些刺激，不日便撒手人寰，亦染上惡疾，需常年以湯藥續命……這都是吾不識時務的報應。”

他的自尊連同宏圖偉願，皆在那一日被碾得碎，跪下的膝蓋無法站起，折下的腰肢再不能直。

但至，他活下來了。

“……”

崔妤著他那副瑟的模樣，一時不知是該哀，還是該怒。

“自那以後，吾越發謹小慎微，再未‘弄錯’過賬目，因而得了郡守的賞識，被舉薦太學為算學博士。”

周晦寡淡地說完，寡淡地做了總結，“吾說完了，該去巡視夜間炭火。”

說罷起推門，蹣跚而遲緩地走凍若黑冰的夜中。

片刻的沉寂，元繁取了一旁的寒披上，笑道：“在下也去看一眼李促。”

待室只剩下二位師，崔妤這才按捺不住似的靠過來，執起沈荔的手，關切問道：“雪，你與你夫君因何要和離呢？”

沈荔看著炭盆中升騰的火星子，一時不知該如何說起。

的理智告訴，當首尾不能兩全時，蕭燃放棄邑實乃上策。然當置邑，為困守危城、孤立無援之人時，卻再難以局外人的清醒之姿冷眼旁觀。

這種緒很怪，很複雜。

想，若蕭燃真的棄邑而去，并不怨他。

只是無法想象自己見過煉獄般的邑後，安然站回功名就、意氣風發的蕭燃邊的樣子。

“大概……還是不和吧。”沈荔輕舒一口氣，含混道。

崔妤嫵地看著，似是要進的心底般，意味深長道：“雪，有期許，才會失。”

沈荔一頓，又聞崔妤道：“而你對他有期許，是因為你還在乎他。”

吱呀一聲尖銳的音，窗扇被疾風吹開，重重拍打在牆面上。

“呀，駭我一跳！”

火星張牙舞爪地四竄，案上的紙頁嘩啦啦作響。崔妤按住起的沈荔，“你坐著休息，我去關窗。”

說罷一邊以袖護住炭盆，一邊迎著刀鋒般冷而銳的寒風向前，嘟囔道：“周博士和元直講怎的還未歸來？天都快亮……”

不知看到了窗外的什麽，崔妤的聲音驟然一變，忙招呼沈荔道：“雪，雪！你快過來瞧！”

庭中傳來了車軋過冰雪的脆響，沈荔忙擱下手中的竹簡，起快步行至窗邊，不由一僵。

藍白的寒霧翻湧，周晦佝僂著子，正拖拽一輛載滿木炭與藥材的板車艱難行走，兩名手持火把、兇神惡煞的北淵兵一左一右押著他，火把將其幹瘦的影子投在結冰的青磚上，如同將折的枯枝。

“裏面的人聽著！你們的夫子很識時務，答應賦文向我大淵投誠！”

一名北淵兵以刀柄輕佻地拍了拍周晦幹瘦的軀，見他踉蹌半步，便猖狂地大笑起來，“後日辰時，我們將軍于城頭等著爾等儒生，為我大淵歌功頌德！”

獰笑回在凄寒的學宮，驚起一篇窸窣響。微弱的燭火次第亮起，昏昏影裏浮出無數憔悴的面孔，也照亮沈荔微的瞳仁。

腦中響起嗡嗡如的嘯音，驟然攥袖，一顆心不住地往下沉去——

周晦竟向北淵投誠了。

在這種時候！

……

“沈荔？”

“沈荔！”

蕭燃看見沈荔行走于一片濃重的寒霧中，邊跟著無數面目模糊的黯淡影子，就這樣沉默著走向白霧深。

他心下一，疾步追去，卻怎麽也拉不住那片素白的袖。

“蕭燃。”

那道纖細窈窕的倩影一頓，隨之轉過一張蒼白如紙的臉來，幽幽注視他道，“你來得太晚了。”

霎時間，白霧化作猩紅，如毒花浸了潔淨的。

蕭燃的心口驟然劇痛，猛地驚醒。

風聲嗚咽，此是上郡的一田莊，草堆中橫七豎八躺著他和而眠的騎兵，以及幾匹因力竭而無法再站起的戰馬。

“武思回。”他按了按眉心，面容恢複冷峻，“良馬可備齊了？”

這八百匹馬是當初路過陳郡時，從謝敘手中“訛”來的那批，養在此田莊，而今剛好派上用場，給他的騎兵做換乘之用。

“已命民夫喂飽草料，清點妥當……”

武思回聞聲清醒，了眼睛強撐起：“殿下不妨再休息片刻？您這幾天幾乎不眠不休，便是鐵打的子也吃不消啊。”

方才的夢境猶在眼前，蕭燃沉啞道：“不必，即刻啓程。”

八百騎踏著黎明卷過平坡，換了新馬後勢如破竹，未及日暮便已近邑。

北淵的戰旗隨著城郭浮出地平線，映在蕭燃赤紅的眼中。